◎马 卫（万州）

　　1977年，我十一岁，读小学四年级。儿童节那天，我早上起来就赖着老爸，要他给我两毛钱，我要过儿童节。因为学校组织我们到怀远镇上的电影院看美术片，是有名的《小号手》，那歌词至今难忘——军号嗒嗒嗒吹，来了游击队，革命红旗迎风舞呀，奋勇杀白匪。嘀嘀嘀哒，嘀嘀嘀哒……

　　看戏每人要交一毛五分钱。一毛五分钱，当时能买八两盐，七包半火柴，还可买五分钱的瓜子嗑。

　　老爸是很疼爱我的，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嘛，谁叫我在家里是老幺呢？但是，那天还真让老爸为难了。全家人都抖了包包，就是没有一分现钱。

　　没有钱，我不干。那时，我很横，也很爱面子。我的成绩好，年年都当学习委员，每学期都能抱回个三好生奖状，这些都让哥哥姐姐们羞愧。因此我在父母面前得意，家里几乎什么都让我占先。

　　“我不干！”我倒在地上又哭又滚，真让一家人束手无策。母亲为难地看着我，然后说：“乖儿子，听话，妈出去给你借！”

　　借钱、借东西，在农村全是女人们去做，大男人是放不下面子的。可是母亲出去了一圈还是失望而归，因为邻居们也是和我们家一样，没有现钱。

　　好半天，母亲说：“乖儿子，要不你拿两个鸡蛋，到大队代销店去，换成钱，不就行了吗？”

　　鸡蛋是当时农村中最能换钱的，俗称鸡屁股是农家的银行。但是，这银行也不是随时能取钱的，一是每家喂的鸡有限制，二是家里油盐什么的，全靠它，没有它只好吃白饭了。可惜那时我太小，不懂事，见母亲这么说，高兴地从地上爬起来，把两颗黄澄澄的鸡蛋放进书包里，高高兴兴和同学们一起上学去了。

　　但高兴劲没能持续多久。

　　我走在路上，突然从背后冲来一个人，一下把我撞翻在地。我“啪”地摔在地上。我顾不得痛，赶快把书包打开，我的天哟，两个鸡蛋全碎了，蛋清蛋黄沾得全书包都是。咋办？可那人已经跑远了，从背影看出是高我一个年级的同学高明明。后来才知道，那天他也是为了去看学校组织的电影，找他老爸拿钱。他老爸是个一分钱也要掰成两半花的人，高明明当然没要到钱。想不到高明明居然把父亲的钱给偷了——他悄悄地拿了两角钱，但被发现了。他父亲在后面追，他就在前面拼命逃，撞倒了我也没有停，继续向前冲。

　　我拐着腿到学校，同学们正在集合。老师一边整理队伍，一边收票钱。

　　我没有走进队伍，我没有了鸡蛋，也就没有了票钱。

　　老师很关心我，因为我算得是这个学校成绩最好的学生了。“马卫，你为什么不进去呢？你的票钱呢？”

　　我讲了事情的经过，老师没有多说，只说了一句话：“你的一角五分钱我出，你去排队吧！”

　　老师也是我们生产队的，民办老师，每个月补助六元现钱，其余的算工分。

　　那是我最难忘的儿童节，那部美术片至今仍记得特别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