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平
只身来到草原,什么也没有带
从空旷到空旷
地平线爱我
弱小的人,在大地上总是失败
抬起头仰起脸来
白云爱我
所有没有去过的地方,都是故乡
草木也需要量体裁衣
风爱我
弄丢了爱情
只剩下独自一人,越来越孤零
大片野花初开,一朵一朵,全都爱我
(路也《草原》)
巧思是构成诗的源动力之一种。诗的巧思,往往视角独特,不可复制,也是诗的原创性之一种。巧思,可遇而不可求。因为,诗的巧思,并非单纯技艺所能造就,而通常是情感、生命体悟的积淀、熔炼,日复一日磨砺了心的锥子,在某个时刻将世界撬开了一条裂缝,犹如天启。写草原的诗数不胜数,大多了无新意;写失恋的诗更是不计其数,大多因无法遏制情绪输出而流于平庸。路也的《草原》在主题上兼及二者,因为巧思,以及对情感做了举重若轻的处理,因而在同类题材的写作中蹊径独辟,是难得的浑然天成的上佳之作。
诗人将强烈的情感投射于草原,草原变成了独属于诗人的草原,诗人移情于草原上的事物,删繁就简,笔意轻灵。诗的意绪简单也常见,“我”因为“弄丢了爱情”,因为“孤零”,所以怀揣着隐隐的对爱的渴望去草原寻找归依,最终从“小我”的“爱情之爱”走出,找到了“大我”的“生命之爱”。
《草原》的巧思在于,诗人隐含着爱的渴望去草原,并没有通常性地书写自己“我爱野花、我爱风、我爱白云、我爱地平线”,野花,风,白云,地平线,均是自然的自由之物,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写“野花爱我、风爱我、白云爱我、地平线爱我”,“孤零”的生命在与万物的对话中相融,不仅对爱的渴望历历可见,而且爱生命(万物)胜于爱爱情的大爱也流溢于笔端。从空旷的地平线到天空中悠悠白云,从风吹草木到大片野花初开,俯仰天地,凝眸万物,定格于生命之花,情寓于中,令人动容。
《草原》的另一个巧思在于,诗的写作采取了倒叙的方式,从大往小里写,从开阔往逼仄里写,而情感的渐变却应颠倒过来。所以,《草原》既可以顺着读,也可以倒着读,在颠来倒去的阅读中,犹如在正向和反向播放一部记忆的影片,将自我对情感的拘泥到情感的释放最终实现情感的超越巧妙地表现了出来。
由此可见,诗人的巧思之巧,不是出于主观上事先刻意对写作方法的设计,而是诗人对情感复杂性的内在发现,要求了诗思之巧那水到渠成的应答。《草原》真是一首不可多得的内蕴充沛的精巧之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