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益书
永川五板桥水井旁边的石岩下住着一户黄姓人家,祖祖辈辈靠给城里大户人家挑水打短工、卖凉糕凉水为生。黄家二娃在成亲当天被张保长带人抓壮丁,连夜送到了泸州南田坝军营,因不识字,当了一名伙夫。家里一片哭声……
一
1937年,黄二娃随部队到了云南保山,抢修滇缅公路。地处西南边陲的保山,是通往东南亚的必经之地。这里每天都有成千上万衣着破烂、头发蓬乱的筑路工人开山辟路,挑泥巴、捶石子,天天都有人死去,不是被日本飞机炸死就是饿死。一天中午,他和石云生、李德才三人给工地部队送饭,途中遇到日本飞机轰炸,石云生当场被炸死,尸体飞下路边深渊。黄二娃嚎哭:“我的石二哥,我们还要一起回老家呀!”黄二娃和李德才哭着躲过日军轰炸,终于把稀饭送到了工地部队施工现场。
在保山,黄二娃学会了做红烧肉和麻辣豆腐。团长是川北人,最喜欢这两样菜。黄二娃就被调到团部给几个长官煮小灶。一天晚上,黄二娃给团长送夜宵,团长问他:“小黄,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长官,我叫黄二娃。”
团长说:“黄二娃是小名,不是大名。你小子勤奋,老子就喜欢你做的菜。干脆给你取个名字,从现在起,你就叫黄家国。”
黄二娃说:“长官,谢谢你给我取了个好名字。”
一天晌午,日机轰炸筑路工地,众人跑到树林卧倒。炸弹在离黄家国不远处爆炸。起身看见一个姑娘正在抢救一位大叔,黄家国跑去抱起伤员就往安全地带走。
姑娘说:“谢谢兵大哥!”
黄家国说:“不用谢。请问你贵姓?”
姑娘自我介绍:“我叫赵小珍,民工队的卫生员。请问你叫什么?”
“我叫黄家国,四川人。”
赵小珍笑说:“四川好哇,天府之国。战争结束我去四川找你。”
黄家国说:“我已经离家七八年了,不知道家还在不在哟?四川兵荒马乱,天天抓壮丁,闹得鸡犬不宁。”
那边有人叫喊:“赵医生,快过来,这位伤员不行了。”
赵小珍背着药箱朝那边跑去,回眸看了黄家国一眼,“兵大哥,我们还会见面的!”
赵小珍那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和甜脆的嗓音把黄家国吸引住了,他很想找她多说说话,但想到家里等着自己的古玉儿就忍住了。
1941年黄家国奉命随大部队入缅抗日。临别时,赵小珍赶到现场赠送了一副宝山红玛瑙手链给黄家国,黄家国回赠了一个军用水壶。二人依依惜别。
二
经过几天颠簸,中国远征军到了云南边境地区瑞丽。这里地处横断山脉高黎贡山余脉,毗邻缅甸木姐勐卯坝。过境后到了前线阵地,黄家国放下背上的铁锣锅,给长官煮饭。吃完饭,正在休息,就遭到日军的偷袭,几十架日本飞机轮番轰炸,地面上又有日军的机枪扫射和坦克横冲直闯。三哥李德才被日军坦克活活压死,黄家国想冲出去,却被师傅张少林双手死死抓住。张少林说:“你去不但救不了三哥,还白白搭上你一条命,值得吗?”中国远征军第一次出征缅甸,牺牲了几万人,鲜血染红了缅甸山山水水。由于远征军几乎丧失战斗力,被迫撤退回瑞丽整休。
1942年,经过整休的中国远征军再次入缅抗日。远征军更换了指挥官,改变了战略战术,从滇西打到缅北。一天中午,一个华侨打扮的年轻人来到部队,说是多国部队派来的特派员。黄家国一日三餐送饭,见过特派员钟某与团长两个人吹牛摆龙门阵。随后他们部队进入缅甸无人区,不要说大路,连羊肠小道也没有,部队行军披荆斩棘。缅北野人山是原始森林,旱蚂蟥体型有四川锄把那么大,最重的约有一斤重。黄家国过野人山时看见数以万计的蚂蟥啃食士兵的尸体,可怕极了。后来他们花钱请了两位当地山民当向导,才走出野人山。
1945年初,中国远征军配合多国部队把日本赶出缅甸,接着把日寇赶出了滇西地区。老班长张少林调到其他部队,黄家国为他送行时说:“师傅大哥,你不是我亲哥胜似亲哥。”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很久才分开。
恰好此时,黄家国听说刘连长请假回老家永川桐子坳宋景桥。他请连长回去后给自己家里父母捎口信,说:“再拜托刘连长给我的父母带两块大洋,这些年当兵积存的就只有这点,拜托拜托!”刘连长经过万水千山终于回到了久别的老家,并抽空给五板桥黄家捎了口信,亲手把两块大洋交给了黄家国的母亲。黄家国父母高兴地吼叫:“苍天有眼,我家老二还活着!”黄大娘把大洋交给古玉儿,古玉儿激动地抱住黄妈妈,含泪说:“我的黄二哥还活着!菩萨保佑我的黄二哥,我有盼头了!”古玉儿第二天去了乡下烂坝子,将黄二哥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父母和妹妹弟弟,一家人高兴得不得了。
后来,黄家国升为炊事班长,又随部队去了徐州。
在淮海战役中,黄家国随部队起义,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名班长,立过三等功。1950年黄家国随部队参加了抗美援朝,1954年回永川,被安排到地方政府机关从事食堂管理工作直至退休,2013年秋,黄家国96岁时无疾而终。